4月11日,星期日,晚10时许,于休息中看到中央电视台二频道的对话节目,内容是关于繁荣和发展哲学社会科学的。在场的专家们讨论的重点是哲学社会科学的重要性。这个节目做得好,许多专家的发言也很好,看后颇受教益。 但其中的一个观点却是需要商榷的,这就是有几位专家把哲学社会科学的重要作用集中在价值断上,说自然科学的作用在于回答世界是什么,而哲学社会科学为什么重要呢?因为它回答世界应该是什么,他们强调哲学社会科学的作用是提供一种价值判断、价值理性,提供理想、目标,如人为什么活着,应该怎样活着,等等。这样说是不对的,或很不完整的,忽视了哲学社会科学的更为基础的方面。 从方法论上说,回答“是什么”,叫做实证研究,回答“应该是什么”,叫做规范研究。哲学社会科学是包含这两种研究、两种分析方法在内的。而且,实证研究是更具基础性的。社会科学之所以是“科学”,首先和最重要的就在于它以“科学”的分析工具和方法来解释“是什么”的问题。经济学要解释市场实际上是怎样运行的,社会学要解释社会实际上是如何组织的,史学更是实证的学问,法学、政治学等等(不需要一一列举),无不包含对“是什么”的回答。哲学呢?哲学是从更一般的意义上对“世界是什么”的问题提供的解释。而且,“以往的哲学家只是解释世界”。 人们都知道,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世界观。什么叫“科学的世界观”?就是对世界是什么的问题作出的系统的科学解释。诚然,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以往哲学的重要区别之一,是它不仅解释世界,而且着眼于改造世界,但马克思的那句名言反过来说同样是正确的:既然问题在于改造世界,首先就要正确地解释世界。我们难道能将马克思主义想象成只是关于“世界应该是什么”的价值判断、理想、目标,而并非首先是从本质上揭示了世界是什么、社会发展的内在规律是什么的理论吗?马克思主义讲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讲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其基本理论都是在回答世界是什么的问题,而决非是说世界“应该”是物质的,生产力“应该”决定生产关系。 的确,哲学社会科学也回答世界应该是什么的问题,但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回答世界是什么。实际上,中央的《意见》讲哲学社会科学的作用,第一条就是认识世界。认识世界首先就是要认识“是什么”,否则你那个“应该”的理想、目标有什么根据?有什么知识基础?说服力在哪里?即便如一位专家所说的人生目标、人应该怎样活着问题,也不仅仅是价值判断的问题,也要先解释人是怎样活着的,即人的社会生存方式与条件及由此形成的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是什么的问题。这样才可能有现实与理想之间的桥梁和渡船,你提供的“价值理性”才不至于被人们特别是青年视为招人反感的空洞说教。几位专家的说法,本意是想强调哲学社会科学的重要性,与自然科学“同样重要”,殊不知经那么一说,却模糊了其知识性、科学性,以至使它的重要性大打折扣了。 看了电视节目,连夜写下这点意见,是因为由此想到,长期以来,在我们的哲学社会科学中,实证研究确实太薄弱了,大量的出版物充满了要什么、应该是什么的种种独断式的空谈浮议,而对现实、现状是什么,现象、问题的因果联系是什么,却提供不了多少真实的知识和解释力强的理论。甚至就连讨论繁荣哲学社会科学这个题目本身都是如此,目前很多同志都还只是在说一定要繁荣,应该繁荣,说了很多很大的目标。但只是这样说是不够的。《圣经》里写道,“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哲学社会科学家不是上帝,不能说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如果只空言目标,愿望是没有用的。“哲学社会科学”如果是这样,哪里能繁荣?繁荣它做什么? 写下这点意见,知我者谓我心忧。 最后要说的是,感谢中央电视台和专家们就一个重大问题做了一期很有意义的谈话节目。因为参加者都是哲学社会科学领域受人尊敬的专家,所以提出一点旨在补正的商榷意见,也是春秋责备贤者之意。当然,也是因为电视的影响太大,观众中一定有很多青年学子,所以更觉得不能不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