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死成为一种信仰——《红与黑》中于连最后的选择在19世纪的法国文学史上,司汤达是一个不平常的作家,就像他自己所预言的那样,他的《红与黑》并不是为了19世纪的人所写的,而是征服了20世纪直至今天的读者,其中于连的短暂一生里的所做所思仍然有其历史的和人性的意义,于连作为一个极具典型和现实意义的形象,他的人生很值得我们思考。于连在十九世纪的法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年少的他就深受法国大革命思想影响,圣经倒背如流,崇拜拿破仑,希望自己如同他一样凭借自己的努力建功立业,成为有地位的人,为了实现这一梦想,他以自己的虚伪来对待他人的虚伪样,“不择手段”。这种不择手段表面上是一种性格和品性的卑劣,反过来说却是于连急切的想改变自己命运的冲动的反射。在这种潜意识中的追求改变现状与成功的的促使下,在于连的身上很多原本对立的事态发生了滑稽的共生:他厌恶贵族们的虚伪和对于下层农民阶级的蔑视,可是他却努力着能让自己和他们拥有着平等的地位;他分明是个无神论者,却装扮成崇敬天主的信徒;他为人处事按自己的意愿在思考,常常露出“思想家”的神色,可在行动上又装成盲从权威的殉道者;他明明鄙视着马蒂尔德的高傲却又在面对着她的爱情时觉得这是一个使自己成功的大好机会而猥琐的接受那份“感情”;就是这样一个汲汲于世事、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虚伪、奸诈的人却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从容的选择了死亡,抛弃了一切可能生还的机会,相比于于连在此之前的种种付出和努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反差和对比。生命于他曾经是一个的宏伟战场,在他还会有很多机会的时候却离开了这个战场。关于连最后的选择,现从以下两个方面阐述我的观点。一、冲动之中的悔恨首先,导致他直接走向死亡的是他的犯罪。从维里埃到神学院又到拉莫尔侯爵的家,于连的一步步奋斗之路向上之路并不是十分顺利。终于,在拉莫尔府中的等候时机的他阴错阳差的得到了玛蒂尔德的爱恋;这一段爱情是于连计划的,亦是他所期待的;他甚至不为自负的说:“我知道如何让骄傲的马蒂尔德爱上我,她没有我不能活。”在陷入爱情之中不能自拔的玛蒂尔德和自己父亲的协涉后,终于“姓氏的改变让他大为惊讶”,于连得以走上他一直以来追求的高贵的阶级里去。这个时侯的他是“幸福的”,同时又是最脆弱的。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很是危险,任何人的一种微小破坏都会使他勃然大怒,因为于连会完全出于本性的保护自己的幸福。一旦这种幸福遭到威胁,他会因为怕失去这种生活和受到他所厌恶的人的嘲讽而无所顾忌的报复。不幸的是雷纳尔夫人的一封信动摇了侯爵对于连的隐忍和信任,他眼前已经拥有的一切面临着土崩瓦解的危险。此时此刻的于连完全被内心的冲动所控制,看完雷纳尔夫人的信后他立即前往维里埃,儿心中只有一个词——报复。但是,真的对雷纳尔夫人放枪之后的于连的内心却是充满了悔恨的。这种悔恨相当大一部分是对于雷纳尔夫人本人。尽管处于冲动之中的他的潜意识中被来雷纳尔夫人破坏自己的幸福念念不忘,但是我们看到他说:“为什么悔恨?我受到了最残酷的侮辱,我杀了人,理当被判死刑。”直到从看守的口中得知雷纳尔夫人没有受到致命伤,于连热泪盈眶,一种心底的喜悦驱散了他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换乱的精神状态,小说中写到:“当他知道雷纳尔夫人没有死之后,只是在此刻,于连才开始后悔所犯下的罪行。也恰恰在此刻,他从巴黎到维里埃所处的那种肉体冲动和半疯狂的状态刚刚结束,这种巧合使他免于绝望。”从巴黎的那种极度的冲动状态下解脱出来,于连开始直面自己的悔恨。他悔恨的是自己竟然对深爱的情人下了毒手,这种深爱和他对玛蒂尔德的爱纯然不同。年轻时的初恋必定是最难忘的,更重要的是,在雷纳尔家中的生活是他全部向上爬的努力地开始,雷纳尔夫人给他的不仅仅是他最看重的尊重,更重要的是赢得雷纳尔夫人的爱对于于连来说,代表的是一种成功的经验,那是他战胜的第一块礁石,他们二人之间的爱恋给于连深刻的自我肯定和更大的向上追寻的力量。总之,雷纳尔夫人对于连来说是很特别的一种生命记号,对这种记号的伤害使他悔恨不已。此时于连的处境是:没有了侯爵的信任,没有了他一直追求的前途,没有了真心情人的爱情,他激动着而又冲动着的心情找不到了寄托。那么,由于悔恨而自然产生的弥补心理发生在了于连混乱的心里。谋杀带来的显性结果——被判刑恰恰提供了他为自己的行为赎罪的机会,所以,处于深深悔恨之中的于连把自己的死当做是一种寄托,于连很自然的想到了死亡。这一个层面上说,于连对于死亡的选择有着冲动情绪的影响和悔恨心理的直接反应的因素。二、觉省和绝望的人如果说面对自己对雷纳尔夫人犯下的自己不能饶恕的罪行,于连对于死亡的选择是一种变相的自残和自我救赎,那么当他知道了那个曾经深爱的人没有死的时候,于连对于自己一直追求的东西,对于自己在追求过程中所做的和所遇到的一切都有了新的认识。可能夫人的事件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它帮助于连完成了对自身以往的反省和再认识,最后他从容的选择了死亡。于连的生命激情来自于他在追求自我实现过程中,从在维里埃尔对雷纳尔夫人的占有激情,到侯爵府的雄心与野心、反抗与妥协的反复较量,他内心深处的心理变化和情感激荡,在那一系列的内心征战中,作为农民出身的于连生命里美丑、善恶、等等矛盾冲突不断地发生着作用,使得他在整个过程之中是模糊的。正是这一次成功的梦幻被一封信威胁打碎,在监狱之中的于连开始看清了自己做过的一切和现状之间的关系。在他一边感谢上帝没有让雷纳尔夫人受致命伤的,一面不自觉的借助这种圣洁的感恩反省自己。文中关于于连这一阶段的心理描写相当多,如“他不去想那些关于审判、刑罚的种种,生活对于他来说一点儿也不烦闷,他从一个新的角度看待所有的事情,他不再有野心了。”;“从那不到不到半个月,我不再想当时孜孜以求的东西了……,我当时是幸福的……可是我当时身在福中不知福。”之后,在马蒂尔德、富凯、雷纳尔夫人等多方力求救他的人们在努力时,他却开始了更加深刻的自我反省。谢郎神父的到来使得他看到了看见了灵魂的伟大,胸怀的宽阔;富凯的崇高使得他看到了生命中干净纯洁的一面;面对马蒂尔德充满着献身精神的爱情,他却觉得自己不配享受这样的感情;狱中与雷纳尔夫人的相见更圆满了他的这次反省,死亡越来越近,他也变得比一生中任何时候都正直。而这种反省的结果是于连的绝望,对于那个时代和社会和自己的追求的经历,也许在他短暂的一生中很少会有这样绝望的时刻,野心已经在他的心中死去,他已经厌倦了。与此同时,于连在这段监狱中的自省里和悔恨中更生出了绝望的感情。这绝望表面上是对于自己年少时的梦想的绝望,实际上是对自己的追求行为本身的绝望。他不断的回想自己在维里埃还没有开始这段征程时没有感受到的幸福,这些对于本性的回归可以看出他对于过去的一切的摒弃、轻视和绝望的感情,这种感情和他年轻的心中始存在的对于等级制度不公的愤恨相互交织,组成了他对于死亡的追求。这一点在他于法庭上的进行演讲中很明显的表现出来。“……我本没有荣幸属于你们那阶级,你们只在我身上看到的是一个农民,一个起来反抗他的卑贱命运的农民,……我的罪行是残忍的而且是有预谋的……即便我的罪行不这么严重,……他们仍想通过我来惩罚一个阶级的年轻人,永远让一个阶级的年轻人灰心丧气。”于连看到的是他自己的命运,即使他能够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或者是逃离出去或者求的特赦,他摆脱不了的是自己的农民出身的事实,这种事实对于那些社会的”审判者“们来说就是最大的罪恶,最终他们还是会用手中的权利堂而皇之的惩罚于连式的人。既然如此,作为有着高度自尊的于连来说,与其在他们的手中苟且性命多活几天,也到还不如因为自己爱的女人而勇敢的赴死。他看到了自己这样的一个人在那时代注定的结局,于是他坦然的将自己的命运交给自己,而不是若干年后那些他蔑视的人---自始至终,对于于连,最重要的是被尊重与自尊。这就是于连决绝的选择,为了他走进上层社会、得到他人尊重的美梦的追逐过程中,在为了实现这一理想的实践里,于连付出了很多,特别是最后的这一次对自己真心所爱的伤害使他在自己的悔恨和自省之中看清让他绝望的现实,所以他没有顾忌的凛然选择了死亡。这种自己选择的自己决定的了的死亡是一种崇高的信仰,这是一直以来以自我为中心的于连最大的自我---自我决定生死的可能。在这种信仰的实现中,于连得到了他一直都想要得到的:他人的尊重和崇拜。总的说来,小说中结尾部分的于连面对富凯的诚恳相助,马蒂尔德的爱之疯狂举动,甚至雷纳尔夫人的亲自向国王提出请求,最后的忏悔神父暗示他的皈依宗教从而获得赦免;种种关于求生的方法在于连的眼中都毫无意义,它们在带给他自由的同时,只会让那些人瞧不起他而已。曾经野心勃勃的他不愿谴责自己,他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继续保持高傲的姿态:即使没有成功,也不能让人蔑视,也要死的自我而让他人刮目相看。这是洞悉了时代中下层个体命运秘密的于连完美的选择,因为这种选择,于连的形象大大的摆脱了一直以来普遍认为的虚伪、迎奉不择手段而值得我们深深同情;而作者也很好的把批评的笔锋转到了当时那个不讲道理的时代。于连最后对于死亡的选择在塑造人物和整个小说的结构和蕴意上都产生了独特的艺术效果,不仅反映了司汤达老道成功的写作手法,更值得我们思考关于人性的多面。